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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挖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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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北】最佳新人(上)

#居北无差友情向,双演员,但这个故事里居仔是一番

#灵感来自欧莱雅戛纳小剧场

#无专业知识,所有涉及剧组拍摄全部为想象虚构

#有黑化

#龙先生为原创人物,和居仔没关系

#本月更博主很喜欢这个故事,写了好久可惜写不好,不出意外上中下完,有点长

#第一次写真人,没想到我也踏进真人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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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万盛南街很忙碌,从早到晚。

 

白天,这里的各路餐厅迎客,小镇上聚满了全国各地的风味佳肴,地方特色倒是很少。 

超市和市场熙熙攘攘,卖新鲜蔬果、生活用品。学校放了学,背着书包的孩子闹腾着从街上奔过去,书包上的挂件叮当作响,手里拿着一杯珍珠奶茶,不便宜,和大城市一个价。 

这里的人没有下午买菜的习惯,这个时候走进市场的,大多不是本地人,很明显,他们总是买一些切好装在盒子里带着一次性叉子的水果。

万盛南街是横店中心的商业街,繁饶的小镇,原理金融中心,越是这样的地方,自由市场的形态越是原始。这里的物价有三种,本地人是一种价,横漂是一种价,游客是一种价。

年轻人坐在马路边上,把这一切收进眼里,他扣了扣指尖的破皮,这三种人,他也不知道自己算哪一种。

万盛南街并不是正向,南北向的路往东西偏,他朝东南望去,那个方向的天色已经变成暗青,三三两两的人面朝着残留的晚霞走过来,寻找一个满足的便宜美味。 

年轻人站起来,搓了搓脚底,收工的人陆续来吃饭,他也该开工了。

 

他的摊位是一个500块钱买的小吃车,底下一边放煤气罐,一边放要用的材料、一次性餐盒和筷子。他默默支好摊,火烧得旺起来,太阳却还没有落山,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到来了。

“老板,一份花甲粉!”

“哦,好……”

来客也是个年轻人,消瘦,长相……也许算不错,但打扮得挺埋汰,这样的人这里太多,“要不要……”

“葱花香菜都要,多放蒜少放辣。”

“好。”

“诶,粉丝煮软一点啊。”

“嗯……”

他麻利地装盒,正准备打包。来客扫二维码付款的手机镜头突然就对准了他的脸。手机后骨骼分明的面孔从摘下的墨镜背后冒出来,一双眼睛跑得离他越来越近。

“有没有人说过你和那个大明星长得好像诶!”

“啊?”

 

02

来客终究没把花甲粉打包走,他端着纸碗站在小吃车旁吃,嗦得稀里哗啦的,却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诶,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我居仔好啦……”摆摊做生意这么久,还没有人问过他的名字。他笑笑,递上一个空碗,给对方盛花甲壳。

“哦,我叫小北。”来客吸溜了一下鼻涕,低着头答道。

 

大概是刚才突然的问话和有些冒失的眼神让居仔手抖,辣椒放地有点多,吃得小北眼泪鼻涕流了一把,居仔不好意思地递上纸巾,对面的人接地顺手,一点也不像第一次认识的样子。

“我说你和那个大明星长得也太像了!龙先生!是我偶像,我特别崇拜他。诶,你在这摆摊,来来往往不都是演员、导演,就没人和你说过?”

“演员导演之类的,哪里上这种地方吃饭啊,”居仔倒是笑了,他看了眼手机,几个熟客直接在微信上点了外卖,他又忙着开始烤花甲。

“肯定有人说过。”

“我哪跟什么大明星比啊,你们跑剧组的,就靠嘴皮子哄人。”

“你怎么看出来我跑剧组?是不是觉得我挺有明星相?”小北抹抹嘴,“我跟你说,明星也不都是电视里那样,那都画了多少层妆了,其实真人啊,就我们这样,一整天下来,脸也油乎乎的。”

居仔被这话逗乐了,他正烤花甲呢,脸上自然是油光满面,眼睛不知是笑的还是被烟熏的,弯成两道弧线。小北不自嫌叨扰地凑上去,“我见过龙先生真人,我还跟过他的戏呢,真的真的,和你长一模一样。”

 

03

小北说的那个龙先生,居仔知道,其实算不上太有名。很多年前主演过一个电影,小火了一阵。然后陆陆续续演了些配角,那时候居仔还在上那个没用的学,倒是有人和他说过,“你和那个明星有点像诶。”

但是还没长开的人,居仔怎么看自己,始终不觉得太像。毕业后他打过几份工,都没有特别合适的。他出身邻镇,知道横店是个宝地,这里那么多人,总要吃饭。于是他摆了这个花甲粉的摊子,也买烤花甲和蛏子。至于那个龙先生,一段时间没了消息,后来听说又做编剧又做导演的,再细就说不清了,这种故事,这条街上一天能听十来个。

 

小北又来找居仔吃过好几次花甲粉,熟了之后他也会发微信让居仔给他留宵夜。有时候小北收工又晚,居仔也会亲自送外卖上门。

“你们收工这么晚吗?”写字台上闹钟将近凌晨三点,小北照例吃得稀里哗啦,心爱的美味也挡不住脸上的疲惫。

“我今天去了龙先生的新戏!”小北囫囵吞了一大口汤,嘴里嘟囔的粉丝还没咽下去,“跟组,哇他好严格!好有范!”

居仔眼睛睁得大大的。听着小北激动了一晚上。

 

小北挺能聊,总来他这吃饭,陆陆续续把他拍戏的那些事在一碗又一碗花甲粉的期间说得七七八八。作为横漂的一员,小北混到如今跟组演员的地步,已经算是不错,尽管多半还是龙套和打杂,但收入稳定,比得上一个大城市里小白领。

“你想不想也拍戏?”小北照例又是拿手背擦嘴,混了那么久,到没沾上一点演员明星的样子,“你演过没有?”

 

横店没几个人没演过戏,居仔也是,刚毕业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跟着凑过群演的热闹,一百一天的日子,漫长无尽的等待,很快把他打发去卖花甲了。

“我和你说,龙先生这个戏是个动作戏,但是他身体不好,真的,他太辛苦了,有伤,所以啊,他招替身呢。”小北收拾起吃剩的空碗和花甲壳来倒是利索,“这事呢,不会大张旗鼓地说,但我知道,诶,要不要,我帮你介绍?”

“这哪能……”

“怎么不能……嗝……”

 

小北当然是不能的,居仔知道,一个小跟组,他呀,就一张嘴嘚瑟。

 

 04

万盛南街的夜市向来都要持续到深夜。喧嚷油腻的一条街,夏天的拖鞋踩上去总有些黏连,居仔的小吃车靠着一个烧烤摊。这里有很多烧烤摊,他也总是穿梭其中,把做好的花甲送到食客的桌上。

生意不难做,也不好做。一整条街卖得吃食都差不太多,居仔除了有一副好说话的性子,便也没有什么其他优势,想要多挣点钱,就只能把收摊时间延地更晚些。

过了零点,街上冷清了一半,很少有新客再来,但吃多了烧烤啤酒,想要点份粉打实肚子的倒也不少。他一份一份地做着花甲,当日的食材也快见了底。

 

夜市里走进来三五个人。这个点来吃宵夜也算挺晚的,居仔抬头瞟了一眼,来人穿着并不随意,也不精致,看上去有些凶悍,其中还有一个带着压得极低的棒球帽,半张脸隐藏在暗处。排挡摊子本就不明亮,几个瓦数高的灯泡赤裸裸地挂着,过了十二点,还熄了一半。

烧烤摊并没有菜单,都是看着冰柜里的串直接点,居仔远远看着,只见来人张开手臂来回挥了那么几下,摊主便半弯下腰,应诺着去忙碌。

“诶,你!”那条手臂没有放下,反而朝着居仔的方向呼动,“……一盆烤花甲。”

“……”

烤花甲都是论份卖,一份大概半斤,没有论盆卖的。居仔一时有些闹不清,刚想开口问,就被一旁的烧烤摊主拉回来,递上一个扁扁的铝制盘子,眼神指了指来人,“装满就行了,机灵点,少说话,这种人也不会问价钱。”

居仔看得懂来者不善,谢过摊主果然不再多问,闷头麻利地烤了差不多五份的量,终于装满了一盘,低着头给那一桌送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今天的夜市,周边的客人都走得尤其早,一会儿时间下来,大半条街上只剩下这么一桌。居仔隔了不远,低头抬眼看着。那几个人喝着啤酒,吃着烤串,往金属盆子里啪啪吐着花甲壳。他们说话挺大声,但听不清内容,总之情绪挺激动,带着鸭舌帽的男人似乎和其他几个不是一伙的,他们总是对着争吵,然后又和缓下语气碰一碰酒瓶脖子一饮而尽。好几次,拍得桌子颤动,盘子的花甲壳一跳一跳,在冰火交参的空气里翻个身。

 

终于,那几个人走了,只留下带帽子的男人独自坐着,抽着烟,憋上好大一口再从七窍吐出来。

居仔走过去收留在桌上的钱,不小的一沓,零零整整,看上去也不像特别大方的样子,而唯一还坐着没走的男人却开了口,“还有粉吗?”

“额,有……有……您要,葱花香菜辣椒蒜泥……都要吗?”

“随便吧。”

“好,您稍等……”

男人抬起头来,他的脸在帽檐的阴影下,眼睛也埋在那黑暗之后,却牢牢跟着居仔的背影。


05

新做好的花甲粉滚烫,眼看是今天最后一单,居仔也没有吝啬,剩下的食材一股脑倒进锅里,最后盛出一碗满满的,顶上的花甲堆成小山。

“你坐。”

居仔端着花甲粉走过去,男人用筷子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吸溜了一大口粉,然后把帽子一脱。

 

四周已经没有客人。烧烤摊的摊主收走了自家的盘子碟子也走了,摘掉帽子的男人终于抬起头来,居仔看直了,自己都快分不清面前是不是有一面镜子。

!!!

  

“你知道我吧。”龙先生放下筷子,手指在自己和居仔之间来回指了指。

居仔点点头。

自从认识了小北,那人没少在自己面前提起龙先生,他的确是真心实意崇拜这个人,说他做人做事踏实、不爱争名夺利,和这个圈子大部分人都不一样。居仔被说得有些心痒,他上网搜过,不过实在没有太多报道,登出的照片也是精心装扮过的造型,居仔左看看右看看,也没用觉得很像。

直到真人出现,居仔自己也倒吸了一口气。

不过长得虽像,气质却是截然不同。

 

“呵,你知道我什么呀?”龙先生笑了一声,竟然抛出问题来。

“嗯,您之前,演电影,后来也拍些电视剧什么的,再后来,好像是在做编剧,还是导演之类的……我也不太懂……但是,挺厉害的,我朋友很喜欢您。”

“就是没名气呗,你倒知道的挺清楚哈。”

“……额……”

龙先生突然挺高兴。居仔听小北说过,龙先生说话直接,居仔想起来,暗暗松了口气,自己不算是有眼力的,和这样的人倒似乎也好交流一些。

“有人说你和我长得像吧,你什么感觉?”

“昂?”

“嗯?”龙先生抬眼问,像是在等一个已知的答案。

“也没有,我哪能和您比。”居仔伸手要去收那一次性纸碗。其实他不用收,最后一批客人,吃完留下的垃圾自有第二天清早环卫来收走,但居仔还是凑上手去,大概是为了缓解一下心理的紧张。

龙先生一把拍住了居仔的手。

“演过戏吗?我一看,你就挺喜欢这行的吧。”

 

06

上电视当明星,在横店,没有人不向往。居仔还记得自己当群演那次,拿出横店这事也可以和人说道说道,不过真正激起他兴趣的实际是浅尝即止。当时朋友带他去那个电影的剧组,剧组只需要2天。那2天他把拍电影的新奇看了个够,即使只是演一个走在路上的路人,居仔很认真,也很兴奋,导演很满意。2天之后他拿了200块钱,想等等还有没有别的机会,想在看看别的场景,别的明星……

 

居仔尴尬地笑了笑。烤花甲的收入很稳定,用家里人的说法,无论什么年代什么地方人都要吃饭。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其实最容易被现实打弯,想买时髦些的衣服裤子要现钱,想去上网打游戏要现钱,想看电影谈恋爱要现钱,那些更应该被称为幻想的梦往往做不过两天,没有去实现的的本钱和能力,还是找个来钱稳定的活计还是最靠谱。

可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谁又甘心卖一辈子花甲呢,居仔躺在狭小的出租屋,听着隔壁夫妻吵架摔东西的声音,砰砰地砸着单薄的墙,墙的那一端还倚着自己那辆擦不干净的小吃车,一边搅乱自己的脑子。


越是踏实老实的人,越容易被这些漂亮的东西惹得心痒。

“你心里想的,我看得出来。”大先生彻底放下筷子,砸了砸嘴,从邻桌拿过来一个油腻腻的纸巾盒,嫌弃地一连抽了好多张,叠在一起擦嘴。“跟我干吧,我那需要人,你可以的。”

 

01

“喂!你竟然在这里诶!”

小北没想到自己会在剧组碰到居仔,他激动地不行,两个脚像是在地上站不住似的跳来跳去。“你怎么搭上的。”

“嗯,”居仔摸摸头,“他来吃烧烤。”居仔的眼神时不时瞟着龙先生的方向,他刚来,说不上忙,但随叫随到是基本素养,居仔不敢怠慢。

“我真的有说过,说夜市有个和他长得特别像的小哥,我以为龙先生听过就算了,没想到他真的听去看了诶!我是不是说,龙先生其实人真的特别好!”

“也没有啦,他碰巧和别人一起去吃饭的。”居仔说不出那天的场景。他不知道龙先生那天是和什么人吃得饭,总之台面上的气氛绝不和善,不像朋友,而这些人,居仔后来也没再见过。


“那你怎么样,”小北弯下腰来,头从下往上扭了个180度,“在这,做什么?”

“就,替身啊,不过还在学,我什么都不会,没接触过这些。”

“你以前不是拍过嘛。”

“就2天……再说那些都不能算。”

“可是你以后就厉害了,你知不知道有很多大明星都是替身出身诶。”

“你总想那么多。”

“到时候不要忘了兄弟……”

 

“干什么呢,还在这聊天,龙先生都叫你了!”助理像是突然冒出来,急促地催促。

“对不起,我刚才没听到。”居仔一下跳了起来。

“等你听到老板早就炸了。”助理看上去并没有生气,似乎只是在讲一件很平常的事。

“我,我就来。”

居仔回过头,和小北打了招呼,小北还是笑得那么大,嘴角快裂到耳朵,“快去快去我的大明星。”

“喂!”居仔刚跑出去两步,就被后面的声音叫住,“龙先生很厉害的,你要加油啊!”

 

02

“你说你年纪轻轻,不多卖点力,那打算什么时候再拼?再说你现在觉得苦,以后你回过头来再想想,其实根本不算什么,对不对?”龙先生两手一摊,他正对着居仔劈头盖脑地喷着唾沫星子。居仔头缩得低,却又不敢躲避龙先生随处挥舞的臂膀。

诚恐之余,居仔的确觉得龙先生教训地挺有理。他从小学习就不怎么好,属于那种没找到过门道,也没花过什么心思的学生,就这样混成了一个草包。二十多岁,日子一天天过,倒也过出了点危机感,像是刚刚长大的男孩,终于开始考虑未来该怎么办。

于是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照着龙先生说的去练。

做动作片的替身,身手肯定是第一位。居仔一改过去摆夜市摊子的作息,早上五六点就起,泡在健身房里跑步举铁,一段时间下来果然精实了不少,整个人的精神气也翻了一番,小北隔了一段时间再见到他,惊得眉毛都快掉下来了。

“我说你这……可以啊……”

居仔被捏得上臂有些发痒,不自然地往后缩了缩,他正剥着白煮蛋,便顺手给小北也塞了一颗。

“辛苦是辛苦,但我觉得……”居仔笑了笑,“你说我长这么大,竟然没过过这样的日子,特别有劲儿。”

“卖花甲不也辛苦么,要洗要弄,客人这么多,各式各样,每天还要熬那么晚。”小北嘴里塞了一整个蛋黄,噎得有些口干。

“不一样。卖花甲呢,总觉得浑浑噩噩地,反正每天都一样不是么,今天也这么卖,明天也这么卖,一个摊子就这么大,想多卖几斤也不行。但现在不一样,你看,我现在练得这些动作,每天都能看得到进步。”居仔咻咻在一旁出了两拳,“打空气都觉得有劲儿。”

小北看得也起兴,他一笑起来眼睛就看不见,“诶,我也练过两下的!比比!”

 

于是两个大男孩在歇息的片场外扭打起来,嬉笑声在嘈杂的发电车旁被吞吃,一个月的扎实练习不是白来的,小北很快就不是对手。

“好了好了,停停停停……”小北蹲在砂石地上大口喘着气,“哥,你行!”

他看了一眼集装箱似的布景大棚,里面温度极高,“歇会歇会,不然一会进去得热死。我看通告你今天是不是得吊威亚?”

“是啊,第一次呢,我也有点担心。”

小北机灵地从后勤处的泡沫箱子里偷了两瓶冰镇水,挑着眉说,“导演组特供的,别管了,先凉快下。”

居仔笑了笑,把自己那瓶塞还给小北,“没事,我一会进去也能有。”

“不错啊,能吃上导演组小灶了。那我不客气了哈。”

 

03

第一次吊威亚,的确很不容易。放饭的时候居仔腿还在发颤,导演组小灶吃得也识不出味来。

“怎么了?”龙先生眼睛一挑,看上去不是太满意,“饭不好好吃,一会还想有力气上?”

居仔赶紧低下头,塞了一大口牛肉。肉和饭堵在嘴里,却微微撇开嘴角笑了笑。龙先生这个人挺凶,片场谁都知道,身边的人早就接受到麻木。但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小北的影响,居仔始终觉得,龙先生心里像是一汪永远在咕嘟咕嘟的清泉,有着不停歇的热烈和激昂。比如他关心人的方式,他的投入和直白,好像水浒传里的英雄人物。

“你看我!”龙先生筷子在手,嘴里也没咽完,却手舞足蹈地摆了几个漂亮的定格动作,肩开得平,蝴蝶骨有力地拱起,带出优美的形状。居仔看了不禁心里赞叹。

“光有动作还不行,你做替身,实际你也是在演戏,不是光摆动作。你看你的身体,你的肌肉,这都是在表达的,对不对?”

居仔点点头,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他不懂得实在有很多,仔细听着,他也试图展了展肩背,想去体验用身体和肌肉表演的感觉。

“急不来,”龙先生又把筷子倒腾回菜里,“你得多学,多看我,啊。”

手机响了,打断了龙先生投入的教学。

 

04

龙先生喂了一声,眼睛迅速扫过桌上的每一个人。饭桌上除了居仔,几个助理的几个组的老大,头都没抬一下。

龙先生推了一把桌子,借着反作用力往后退,却大力地把简易的餐桌往前推了十来公分,坐在对面的居仔被冲了个正着,饭碗差点没端稳。桌上的人似乎都没注意到这一幕,伸出筷子的手自然而然地随着桌子也偏了那么一拳多的距离,该吃菜的吃菜,该盛汤的盛汤。居仔不敢动声,收起瞪大了的眼睛,回到自己碗里。

 

远处的争吵声灌入耳朵,居仔用余光瞟着,龙先生惯例容易激动,说话时管不住自己的臂膀,那条胳膊仿佛空调出风口的彩带那样晃动,居仔看着,看着,突然想起大先生的话。

“你得多学,多看我。”

居仔舔了舔嘴唇,既然是个替身,那举手投足必然是要模仿地极像。龙先生和他是不太一样的人,自己比较含蓄,并不是以为什么涵养,只是性格平淡,平时甚至找不到和人生气的由头。可龙先生是个喜怒都写在脸上写在身上的人,他情绪丰富,有话直说,有时甚至不顾别人的感受。居仔暗自总结,他觉得龙先生表达欲比较强,也许这种人天生适合做演员,成明星,挺有道理对吧。

居仔默默记下,这都是他要学的地方。

  

龙先生打完电话回来,脸快拉到胸口,他眼神阴郁不定,手机倒扣着往桌上一放,“吃完了么,该干活了!”

居仔腾得一下就站起来,至始至终都没有反应的一桌人终于诧异地抬起头来,连龙先生都看着他。

“吃完了大家都去准备吧……”居仔尴尬地站在那里,笔直得,像是新进班级的转校生,“辛苦了。”他最后憋出这几个字,低了一下头,哐得转身跑开。

 

 

01

龙先生的电影,进行地磕磕绊绊。居仔好几次拿着本子去找龙先生的时候,都吃了一脸闭门羹。

他自觉底子薄悟性差,总是希望在龙先生身边多学点,哪怕耳濡目眼也好。但龙先生忙,他也是知道的。这部电影基本是龙先生一手操持起来的,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鸡毛蒜皮的事都得龙先生亲操亲办。

“龙先生这样真心累。”

片场的进度因为龙先生一个长时间的电话而全都停了下来。小北演的龙套最近都没有通告,两人也是许久不见。此时忙里偷闲,倒成了叙旧的好时候。

“他就是这种操心的人,万事呢要求高,又没有合作得趁手的团队。其实我说,他真可以不用这样,哎……”小白踩灭烟头。剧组抽烟的人多,居仔也早就习惯了这味道,再说,做烧烤摊的,哪有介意烟味的。

“要求高是好事啊,你之前不也说龙先生踏实认真么。团队嘛,虽然我不懂也没有比较,但我觉得各个组的老师们都很好啊,也很用心的。”居仔低下头,又剥着自己的指甲。

“好是好啊,当然好,都是龙先生花大价钱请来的。但是呢,都是大佬,各有各的主意各有各的脾气,没有磨合过,这凑的一桌,是花得起钱请来,花不起钱供着啊。”

“花什么钱?”

小北看了一眼居仔,一脸迷茫的样子,凑到他鼻尖下面,“我说你不会这么久了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

“这事片场不好说,回头跟你八卦。诶,你看那,是不是快开工了?”

居仔一看,倒也识得懂。他比刚进组那会儿会看气氛多了,刚瞥见几个出来抽烟的场务灭了烟头,就往回溜。讲了许久电话的龙先生一脸青黑回到场内,闷热的片场也像一下转移了一个季节,空气凉得凝得出水。他啪地把剧本往小桌上一拍,棒球帽又往下压了压,像是知道自己的脸色实在不宜见人。

“那小孩呢。”龙先生低呵着,“上威压了,怎么腰带还没绑上?浪费什么时间,不知道这些机器设备坐在这里每分每秒都是钱么。你!刚才跑哪去了?我一接个电话就溜出去了是不是?知道下一场要上威压,不早点准备吗!怎么,全组还等着你一个替身?”

 

02


居仔有些愣了。不过很快他便顺着该做的去做,道具师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肩,大概是这个向来看惯龙先生脾气的人也觉得这次的话有些过分。

被领导上级无端训斥倒不是初次遇到,居仔也在小公司里打过工,这种事到哪都有。尽管当初他就是不愿意受这样的气才去自立门户摆摊。不过那时候他没找到自己想做什么,没有愿意为之付出的事业,自然没有心甘情愿收受的气。而现在,拍戏成了他生命里一个崭新的支柱,一个看得见的期待,一个可以点亮的未来,这样想来,一点忍受也就顺理成章。

“忍着点吧。”道具师一边给居仔带着威压腰带,一边安慰着,语气倒是流露出难得的几分无奈,“没钱嘛,总是这样,受苦受累受气。一步一步来。”

 

周围的闲言碎语听了七七八八,外加龙先生的脸色和愁苦,居仔大致猜得出这事的源头还是财务问题。钱嘛,多少苦难都源于此,虽然以他的身份角色去担心项目的进展实在是越俎代庖,但也许是戏里戏外替代了角色,居仔也有些忧虑起来,如果项目流产怎么办,如果工钱拖欠怎么办,自己刚刚勾画起来的梦又该怎么办。

飞蛾扑火不可怕,可怕的是蛾子飞得壮烈,那火却无端地灭了,那再拼尽全力的翅膀,都显得可笑。


吊威亚并不轻松,要保持平衡又要完成动作,全身的肌肉都需要集中精力,居仔脑子里像涟漪般波荡,杂念像杂草一样乱长,该拍的戏份自然也流畅不起来。

就这样拍拍停停,收工一直拖到很晚,脱下威压服的居仔浑身疼地无力。龙先生今天发了大火,全组每个人都夹紧了尾巴,一到收工溜得比耗子还快,居仔趴在一边歇息,一转眼连组里的大巴车都没了踪影。

凌晨三点,从荒无人烟的片场打车回镇上,既要加价,又不见得能打到车。居仔累得无力思考如何回去的问题,此时的他,俨然消耗殆尽。

反正天气热,真想躺在这一动不动,然后新的一天就会自然开始,陆续开工的剧组又会回到这里。

“喂……”电喇叭的声音钻进耳朵,一道强光打在身侧。“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躺在这里?”

 

03

小北骑了一辆小型的电动车,车把手上还吊着一个装着盒饭的塑料袋,两只脚船桨似的把车子朝他趴着的地方划来。

“你这,你怎么没回去?”

 居仔疲惫的声音拖得老长,“不回了吧,回去了明天还要再来,不想动。”

“你这说得什么话,快起来,我载你回去。”

“嘶……”小北伸手去拉居仔,却是一把怎么也扶不起来的僵硬骨头,疼得居仔憋不住气。

“我看看。”小北一脚踹下了支脚,从那小电动车上跨下来,掀起趴在躺椅上的人的T恤,即使黑灯瞎火都能看见后腰那一片深色的淤青,还有些地方发着紫红色,鼓鼓囊囊地肿着。

 

最后小北好不容易把居仔坨上电动车,载回酒店,敷上热毛巾揉了一会,又是贴了膏药,总算能让人勉强坐起来。

“我说回头你得去找个按摩的好好按按,不然你后面还得拍呢。别以后留下病。”小北收了毛巾脸盆,买的饭也早就凉了,他又转身忙着去热。

“哎,其实吊着的时候勒着到没觉得很疼”居仔揉着自己的后腰,“下来反而动不了了。”

“这叫卸甲崩,专业说法呢就是你穿着装备、戏服,人在状态里,情绪投入,就不容易觉得什么疼啊累啊的,一到卸下来,就像你说的,泄了气一样。”

小北在酒店里备了电磁炉,他把买来的炒饭热了,分成两份,给居仔端到桌边。“其实我还是喜欢吃你做的花甲粉,别家的太甜,我吃不惯。”

居仔笑了笑,“那下次我给你做呀,嘶……”

“还疼?”

“没有,好多了。”

“不过我说,你们用的什么威亚服,怎么勒成这样。”

“就是普通的吧,绑在这儿,大概这么宽,到这儿。”居仔放下勺子,在自己后腰这比划着。

“这么窄的腰带?”小北嘴里塞着炒饭,眉头和包子褶似的皱到一块儿。“这是好多年前旧的款式了吧,现在新式的都挺宽,身上绑好几处借力,整个人也会平衡很多,也不容易留伤。现在这样的装备,都没什么人用了吧……”


居仔尴尬地一时半会接不下去话,这无疑让他对剧组的财务问题有了更直观地体会。 

“旧式的装备不仅是不舒服,更重要是不安全啊。你知道一些老一点的演员,很多都受过很严重的伤,那时候什么从几米高的地方摔下来,什么被钢丝绊住了,都是家常便饭,可是以前技术就那点那是没办法。”小北没发现居仔青到发白的脸色,还在那自顾自地吐槽。“对,就我下午那会儿打算和你说的。龙先生的脾气吧,确实比较直,在圈子里也没什么朋友,拉不到资源,他之前策划了好几个项目都流产了,所以这些年都没见到他什么作品,这不就更难找投资了么。这次啊,据说龙先生磨这个剧本磨了很久,打算一鼓作气打个翻身仗,这戏确实也不错,你也看得出来是吧,但是没人投。最后龙先生发狠了,大概是想博一把吧,拍这部片子的钱据说都是借的,至于什么渠道,就不知道了。”

“现在这戏不是进度也拖了么,成本要追加,龙先生再跟人借钱,这不就谈崩了么。要我说,追求完美当然是好事,你说这个世道,他能坚持这么做,我也敬他是条汉子。但是有多大力揽多大活嘛,这样烧钱,把大家都拖累了,你看现在搞得现场的气氛,天天那个样子。我是真没想到,他会这么次等的装备,但是也没办法。大家都在传,现在经费不够,说龙先生下一步要裁人,各个组的钱都会砍,那自然要减人嘛,就算饭碗还端在手里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拖欠工钱,戏拍到后半程啊总是难免……”

居仔听着,嘴里的炒饭越来越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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